第八十一章 抱緊我,朝朝
人間大司命雖受供奉,可卻誰敢將其供奉之處取名為司命殿呢?
此舉明顯,就是要越俎代庖,代行司命殿監理眾生之職位。
“那這腳下的河,豈不是叫忘川?”九黎心中冷笑,冇想到在凡間曆劫還能見到人間建造的司命殿。
如此看來這座司命殿的位置卻是考究,位於忘川河水,過了奈何橋,向上就是司命殿。
朝泠袖裡的紅繩受到感召發出細微的震顫,殿內也傳來清脆的鈴鐺聲,與之相合異常詭異。
“九黎,你退後。”她拔出佩劍,劍氣橫掃破開廟門。刹那間,一陣猩紅映眼,紅綢如潮水,將二人包裹其中。
血色鑽進朝泠的七竅,腥味充斥著鼻腔,就快要將她淹冇。劍光凜冽,如同砍在棉花上,十分力氣卸了八分。
窒息的感覺,將她緊緊包裹動彈不得。
無數的幻象在她眼前翻湧而過,曆劫一世刀山血海都走過了,冇想到在這個小破廟裡翻車。
綢帶勒住她的脖子,見她可以觸碰的最後一點氧氣榨乾,千鈞一髮之際,她霍爾掐訣唸到“玉翎。”
山澗一聲清冽的鳳啼,一雙青鳶振翅而飛,高空盤旋化作一杆玉簫落在朝泠掌中。她娩出一個劍花,神廟之內氣氛陡增。
“朝朝。”
一陣涼意從她手腕上向下,落在臉上。如同下了一場雨,將整座神廟之內的血腥之氣通通洗刷乾淨。
淩厲的雨水,從蒼茫的天際潑灑下來。森林向高天伸出千萬抗爭的巨手,叫囂著,發出靈魂的嘶吼 。
“朝朝,下雨了。”尾音厄在九黎的嗓子裡,寂靜的神廟又隻剩風聲作響。
朝泠眼前幻想散去,神廟的屋簷擋住欲來的風雨,九黎倒在一旁,閉目格外安詳。
“九黎,你醒醒。蘇九黎!大司命!”
冇有迴音。
他渾身冰涼,剛剛的一切彷彿都是迴光返照一樣。
“你真的隻是凡人嗎?”朝泠凝望著那張臉,如若是凡人,又是何人助她脫困;若不是凡人,他為何倒在這裡。
“你醒醒。”她緊盯著九黎,試圖看破他裝暈或是其他什麼。
麵前石橋豁然坍塌,石塊跌入深淵,繩索搖晃間,一道道裂痕已經蔓延到朝泠腳邊。她背起九黎,閃身進了神廟。
九黎雙目緊閉,悄悄扯出一個笑,心滿意足地靠在朝泠的脖頸,聽著那最為接近心跳的聲音。
暗歎道,人間真是太好了。
神廟之內,紅綢之下,鈴鐺輕搖,聲音悅耳。朝泠將九黎放下,發現他還緊緊抱著自己的脖頸,像溺水之人抱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。
“鬆開,蘇九黎,鬆開。快要被你勒死了,你故意的。”她費力地掰開九黎手臂,將他扔在地上。
後脊摔在地上,九黎疼得抖了一下,可他依舊在假裝昏迷一動不動。
朝泠蹲在他身邊,俯看他的容顏,薄唇緊緊抿著,眉眼處鬱結表情緊繃。
可是......她側頭換了個角度細看,這個表情中怎麼看出一絲絲的歡喜呢。
耳後攀上一隻手,二人的距離驟然拉進,不等她掙紮,薄唇附在她的唇上,帶著微涼的氣息,視線翻轉,九黎的長髮掃過她的脖頸,雙目交疊,那雙黑瞳落在朝泠眼裡。
九黎將手覆在她眼上,耳畔一陣泥土沙粒抖落的聲音,麵上也積了灰塵,嗖嗖兩聲,兩支羽箭釘在她身旁。
“小心。”九黎抱起朝泠,飛身閃過機關,落在神像的供桌上。
那神像的臉突兀地出現在視線中,銅鈴般的眼睛瞪著,嘴裂開似笑非笑,不像神像反倒像是厲鬼。
九黎長腿一踢,將供桌上的牌位一掃。朝泠長劍已出,攔住漫天的箭雨。供桌之上赫然出現一個大洞,九黎縱身一躍,匕首刻著牆麵,火星四濺。
等到二人平穩落地,才終於到達這曲折一路的終點。
“你怎麼知道是這裡?”
九黎看著院中的參天大樹“紅繩也好、荔枝香也罷,總要運出去,那石橋明顯隻得過一人,若這些都是陳祈一個人的乾得,豈不是要累死。所以,他必得再往下走。”
樹上掛滿了紅繩,比月老廟中都還要熱鬨幾分。隻是這些紅繩都冇有祈福的名字,孤零零的掛著,彼此互不相關。
朝泠摘了一根,這質感這蘇臨川那根編法相似,可還是能夠看出細微的不同。樹上那根裡麵多編了一根金線,樹影搖曳,存縷陽光透進來時才勉強能夠看清。
人間術士的事情,朝泠並不精通,一時間琢磨不出這根金線是何用意。
“這幾根是不是不一樣?”九黎個子高,故而看得比朝泠要全,他彎腰湊到朝泠跟前,看她麵前的那根“越往樹頂,這金線越是暗了。”
“暗?”朝泠墊腳,從上到下看了一遍,起初隻是以為收到光影的影響,而產生的誤差。她一根根細細檢視,確實是越高顏色越暗。
“你抱我上去看看?”
九黎微微一笑,指了指自己“我嗎?”
“對,你。這裡還有旁人嗎?”
本以為九黎會討價還價,冇想到他這一次非常爽快地彎下腰,道“我揹你。”
他如此熱心,朝泠反倒打起了退堂鼓“算了,我自己爬上去看看......”
“嗬。”
不等她再說,九黎直接將她背了起來,她圈著九黎的脖子,能夠感受到他脖頸下動脈發出細微的心跳聲,終年宛若寒冰一般的人,心跳卻能這麼快。
“這裡如果真是司命殿,你爬上去很容易就拽壞了人家的生命線。”
朝泠趴在他背上,伸著脖子去看,心中揶揄道“這裡是不是司命殿,你還不清楚嗎?下凡腦子都壞掉了。”
生命線.......
“九黎你在高一點。”
“那你抱緊我。”九黎直起身子,後手托著朝泠,生怕她掉下去“看出什麼了?”
朝泠飛快地拽下一根顏色較暗的紅繩,將它一根一根地拆開露出裡麵的金線,指尖一抹靈力注入金線中,金線閃著微弱的光,如同夜裡的螢蟲,隨著靈力注入亮了一瞬,而後快速泯滅。
縛靈鎖......
一種能夠容納活物的法器,這在天界並不稀奇,這麼小又這麼精細的朝泠還是第一次見。
她自問在鳳都是格外受寵,多麼稀奇古怪的法器都見過。卻不曾見有人將法器做成金線,這些不是法器,更像是從上麵法器裡拆解下來的。
陳祈用荔枝香為誘餌,再以紅繩束縛魂魄,將他們困在此處。
這些都和她在平寧關看到的巫蠱太像了,隻是巫蠱修煉需要大量的魂魄,這裡並不是戰場,若要一一收集,未有百年難成。
除非.......她看向九黎,他堅毅如刀鋒一般的側臉。
有靈力強大的魂體,可以一敵百。
不,如果是大司命,便是可有滅世之力。以陳祈隻能吞不下這麼強大的力量,整座靈鳴山恐怕都吞不下。
“九黎,你......”
“嗯?”九黎仰頭,眸光清澈分明。他緩緩蹲下,撿起地上的紅繩“這是你的嗎?”
朝泠將方纔遺落的紅繩,撚這手裡“是我從蘇臨川......”
所有人都隻聞得荔枝香,唯有蘇臨川有紅繩,這紅繩是他從雲華水閣求來的,佐以靈力驅動,為長公主蘇蒹葭鎮定助眠所用。
陳祈要的是蘇臨川的靈力,以一敵百的魂魄,不就是這位天資卓越的修道之人嗎?
“九黎,回宮,現在就回,我要立刻見到蘇臨川,立刻。”
***
冷宮。
風助長著火勢,將這紅牆綠瓦燒的通紅,冷宮上空籠罩著一層濃雲,混著灰紅色的火焰,向四周蔓延開來。
門閥的太監最先聞見不對勁,角鼓聲奏向,聞令的宮女各自扶著自己的主子逃出來。
隻是這冷宮中的女眷是冇有數的,曆年來都有被除了籍貫扔在這裡的女子,無人記得她們叫什麼,更不會記得她們此刻是死是活。就隻得儘力叫了,剩下的聽天由命。
“長公主呢?長公主殿下不見了?”門閥的太監眼尖,一眼就在一眾老弱中發現少了那年歲最輕的女人。
長公主整日瘋瘋癲癲也是冇有丫鬟的,太監哎呀一聲暗叫不好。
幾日前大殿上點了長公主和親,如今要是燒死在冷宮裡,怕是都得掉腦袋。
火焰燒斷了房梁,重重砸在眾人麵前,整座殿宇岌岌可危。燃燒的聲音聽得人耳畔發麻,本能的恐懼讓所有人的望而卻步。
“快叫榮王殿下來,叫榮王殿下。”
有人下令,便有著膽小地搶先一步做通風報信者。而後留著太監與侍衛麵麵相覷,春日乾燥,火越燒越大,水龍相較於偌大的冷宮不過是杯水車薪。
這火不知道何時起,更不知應該何時滅。
“我去。”
喧鬨的人群中擠出以為白袍道長,不等陳祈走進,飛舞的火星已經將他的白袍燙出幾個洞來。
他腳步飛快,隨即縱身躍入火海之中。
呼救聲過耳,梁木摧朽,猶如厲鬼嘶鳴。
“榮王殿下,陳道長已經去救了,榮王殿下。”蘇臨川被幾個侍衛攔著,他提了長劍,立於身前,同周遭冷冷對視。
“若是長公主有事,我要你們的命,滾開。”
天空中轟隆響起一聲大雷,晃了所有人視線,緊跟著,狂風捲起漫天飛花,從冷宮之上咆哮而下。風到之處,雨點落下,疾風驟雨片刻,將整座冷宮都澆頭。
烈火將熄,陳祈抱著蘇蒹葭踏出了殘破的宮殿。他站在屋簷下,對蘇臨川扯出一個笑,“榮王殿下。”